2025年3月11日北京大学历史系有一则《叶纯芳老师逝世》的讣告:

“中国古代史知名学者、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叶纯芳,因病医治无效,于2025年3月7日22时在日本东京逝世,享年56岁。叶纯芳老师1969年11月出生于台湾省台北市……老师在经学史、文献学等领域造诣深厚,着述丰富,出版专着《孙诒让〈周礼〉学研究》、《孙诒让〈名原〉研究》,编着《中国经学史大纲》,合着《学术史读书记》、《文献学读书记》、《朱门礼书考》,合编《杨复再修仪礼经传通解续卷祭礼》、《重归文献——影印经学要籍善本丛刊》、《孝经述议复原研究》、《朱熹礼学基本问题研究》等……。”

引人注意的是英年早逝的女学人对清末经学大师孙诒让的专精研究。孙曾费时二十六载写就体现东方智慧的政教人文百科全书《周礼正义》,以寄托治国兴邦的理想;又着有《名原》《契文举例》《古籀拾遗》等文字学经典名着,其成就可借用梁启超的话来概括:“瑞安孙仲容治周礼、治墨子、治金文、契文,备极精核,遂为清末第一大师,结二百余年来考证古典学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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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十二年夏隐居浙江瑞安的孙诒让收到一副楹联:

到老不离文字事

所居合在水云乡

是时年八十六岁的朴学大师俞樾的手笔。该年冬天俞撒手而去,诒让以挽联遥祭曲园:

一代硕师,名当在嘉定高邮而上,方冀耄期集庆,齐算乔松,何因梦兆嗟蛇,读两平议遗书,朴学消沉同坠泪;

卅年私淑,愧未列赵商张逸之班,况复父执凋零,半悲宿草,今有神归化鹤,检三大忧手墨,余生孤露更吞声。

“朴学消沉同坠泪”,“余生孤露更吞声”,是一代学术巨人面对西学东渐、乾嘉之学式微所发出的哀鸣。

俞樾的遗言也隐含着古典大儒的无奈:

“吾家自南庄公以来,世守儒业,然自今日,国家既崇尚西学,则我子孙读书以外,自宜习西人语言文字,苟有能精通声、光、化、电之学者,亦佳子弟也。”

还有对旧学难以割捨的心酸:

“吾一生无所长,惟着书垂五百卷,颇有发前人之所未发,正前人之错误者,于遗经不为无功。敝帚千金,窃自珍惜。子孙有显赫者,务必将吾书全书重刻一版,以传于世,并将坚洁之纸印十数部,游宦所至,遇有名山胜境,凿石而纳之其中,题其外曰‘曲园全藏书’,庶数百年后有好古者,发而出之,俾吾书不泯于世。”

胡小远、陈小萍于所着《末代大儒孙诒让》前言中有一段话:

“在技艺日臻圆熟、物质日益充沛的今天,我们感到了所谓后殖民文化的重压,我们的话题屡屡提及社会道德的沦丧,我们把一切罪孽都推委给打开国门和经济全球化。但是,我们回避得了祖先残留下来的依然释放着光辉的智慧么?躲避得了既接受西方文化又执着地承接中华文明的先贤的诘问吗?我们敢于打开俞樾们凿于名山胜境中的藏经洞吗?”

这是对以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自豪的炎黄子孙的严厉拷问,幸好叶纯芳就是俞樾所期待的百年后的好古者,听听她与同伴们的凿经心志:

“十多年前,外子桥本、我和目前任职山西师范大学的张焕君、台湾中正大学博士班刚毕业的黄智信,因分别研究《周礼》、《仪礼》、《礼记》、礼制,志同道合的我们,在山西临汾结拜为四兄弟,许下承诺,一生要为礼学研究贡献我们四人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