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界有一个共识：如果这项运动今天以某种方式重新开始，没有人会投票支持当前的商业和治理模式。但是在上周二，当德约科维奇与波斯皮希尔联合创立的职业网球运动员协会（PTPA）以一份163页的诉讼状，对网球运动不合理现状发起控诉时，过程却异常艰辛。
诉讼的被告包括职业网球协会（ATP）、女子网球协会（WTA）、国际网球联合会（ITF）以及国际网球诚信机构（ITIA）。波斯皮希尔和尼克·克耶高斯等12名现役或退役球员代表PTPA一起组成纽约美国诉讼的原告，其中还包括一位中国网球运动员郑赛赛，但是PTPA创立人德约科维奇不在原告列表中。
这场诉讼是一份球员权利宣言，直指当前网球赛事发展中的种种痛点，包括反竞争行为和市场垄断、不合理的收入分配、严苛的排名积分系统、过度繁重的赛程安排、忽视球员健康和福利、经济剥夺和隐私侵犯。指控中一些诸如“卡特尔（经济学术语，是一种垄断组织形式）”“腐败”“非法”等鲜明的字眼频繁出现，当即遭到了ATP和WTA的坚决否认。
网球赛事的弊病其实早就成为公开的事实，比如巡回赛比赛时间过晚导致球员和观众体验差，强制参赛规则限制球员的选择，甚至导致球员带伤参赛，巡回赛不同赛事必须使用不同品牌的球影响球员表现，低排名球员收入低，生活训练压力大，赛事积分规则过于复杂难以理解等等。
许多顶级球员曾公开发表过对这些不合理之处的不满。拿下三个大满贯冠军的瑞士球员斯坦尼斯拉斯·瓦林卡（Stan Wawrinka）认为，四大满贯赛事没有共同努力提高所有巡回赛选手的生活质量，从而阻碍了这项运动的发展。西班牙名将阿尔卡拉斯在某次新闻发布会批评了巡回赛的赛程安排。现役排名前三的女子网球运动员高芙和萨巴伦卡都曾表示过当前网球运动的奖金分配比例过低的问题。
但是有趣的是，当这一切不合理持续存在时，PTPA维护球员的法律行动没有受到以上任何人的支持。而事实是，这项针对主要网球管理机构提起的诉讼只获得了小部分球员的支持，大多数球员都对其持观望态度，甚至部分球员对其动机表示怀疑。
众所周知，在职业体育中，球员工会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它是球员利益的代言人和保护者。首先，它会通过集体谈判协议，为球员争取合理的工资、奖金分配以及商业开发权益。例如在NBA，球员工会与联盟协商确定工资帽、奢侈税等规则，确保球员能够获得与其市场价值相符的收入。
其次，它确保球员有合理的赛程安排、休息时间及工作条件，例如NHL球员工会曾就球员的旅行安排、比赛时间等问题与联盟进行谈判，以保障球员的身体健康。
另外，工会为球员争取医疗、保险、退休金等福利，例如MLB球员工会为球员提供全面的医疗保险和退休金计划，帮助球员在退役后仍能获得经济保障。工会也在球员职业规划培训、反兴奋剂和纪律处分、商业赞助和开发、增强球员凝聚力与归属感等层面，为球员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但与北美的团队运动不同，网球是一项个人运动，球员的收入、赛程和赞助机会高度依赖于球员个人表现和市场价值，因此网球球员之间很难形成统一的利益诉求，每个球员的职业规划和收入来源也差异巨大。网球运动员被归类为独立承包商，而非传统意义上的雇员，这意味着他们与ATP、WTA等组织之间不存在雇佣关系，因此很难像其他运动那样通过工会来集体谈判和争取权益，这也为什么，在2020年PTPA成立之前，网球运动员这个群体之中甚至没有球员工会。
PTPA组织存在的初衷就是为网球运动员提供球员工会的作用，正如其筹备时期所说到那样，其目标是“争取球员的支持，成立一个协会，其职责是促进、保护和代表球员的利益并保护网球的未来。”
但是网球界ATP和WTA已经作为权威性存在运行多年，在层级架构上对网球运动员的安排已经比较完善固定了，即使近几年因为种种问题为人诟病，但脱离这两大机构来谈网球赛事是毫无意义的。
PTPA存在的必要性，在组织成立构想之初就遭到了多方面的质疑。这次PTPA与网球传统四大机构的法律争端，也源于组织机构间积怨已久。
我们在此不纠结于“腐败”“操纵”等由法律裁决和定夺的字眼，仅从PTPA球员工会的性质来解读这场诉讼。
PTPA与其他运动的球员工会相比，存在显着的独立性与代表性差异。以NBA球员工会和NFL球员工会作为对比，这些工会虽然通常与联盟（NBA和NFL）是相对独立的组织，但他们在与联盟的谈判中往往有更明确的集体谈判协议，能够更直接地代表球员与联盟进行利益博弈。而PTPA则是一个完全独立于ATP、WTA、ITF等网球管理机构的组织，由球员自己创立和运营，旨在更直接地代表球员利益。不仅如此，ATP的球员工会内部既有球员代表，也有赛事主办方等其他单位的代表，这种多元化的构成使得球员在某些决策中可能受到其他利益方的制约。
在组织结构与权利方面，其他的球员工会通常在联盟的框架内运作，通过集体谈判协议来保障球员的基本权益，如工资帽、奖金分配和赛程安排。PTPA的成立则是为了打破现有的网球管理机构的垄断，为球员争取更多话语权和利益。由于其独立于传统网球管理体系之外，PTPA在与ATP、WTA等机构的博弈中面临较大的阻力，例如赛事方可能不承认其合法性。
此外，在NBA、NFL等运动中，球员工会的决策通常能够得到大多数球员的支持，反观PTPA在球员参与度和影响力层面，尤其是排名靠前的球员中，没能体现一致性。
这强大的割裂感是原被告双方最终走向法庭对峙的重要因素。在体制之外未能得到突破的PTPA最终只能靠法律手段来表达自己的强硬态度。这是否是最佳路径我们无从作答，但一定是一条艰难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