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对全球高筑关税壁垒,世界大哗。特朗普留了几天,各国还来得及赶到华盛顿向美国磕头赔罪,但最终他不可能回到原点,“打折”就是最好的结果。这是他一贯的“谈判的艺术”。

他的目的当然是为美国敛财,但很可能各国赔罪的一部分必须包括对中国高筑关税壁垒。否则,“对等关税”不变的话,资本“无处可逃”,只有把关税负担基本加到美国消费者,他没有那么愚蠢。他只是在强迫各国做劝说做不到的事:全世界对中国高筑关税壁垒。这可以达到两个目的:

1、阻止中国制造借道各国流向美国

2、在经济上困死中国

这个策略非常毒辣,实际上迫使世界回到“中国之前”的状态,但能否成功也取决于几个条件:

1、美国通胀和股市危机不爆发

2、美元继续保持坚挺

3、外资增加流入,而且投向美国制造业

在短时间里,由于进口对美国市场的不可取代性,美国通胀几乎不可避免。一旦通胀开始,如何压住就是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了。如果通胀爆发,美联储将被迫提高利率,这对美国消费和美债利息支付是致命的。

经济前景不好,美国股市就要大跌,已经开始了,只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才是底。美国家庭和机构的财富大部分存在于股市。股市暴跌,美国财富随之会发,这对美国的消费和投资是很大的压力。银行也会因此提高利率,保住储蓄,保住自己的债务平衡表。

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元是否能保持坚挺,是个很大的问号。一方面,历史表明,全球经济崩盘(美国这一出几乎肯定导致全球性的萧条)时,各国游资流向美国避险;另一方面,美国本身就是险源的话,避险的方向就是流出美国了。这里的关键是:是否存在另一个避险地。

欧洲不行了,自身难保。日本也不行,境遇比欧洲还差。中国行吗?很不确定。一方面,中国自己也在经济放慢、消费不振,另一方面,世界资本对中国不放心,各国政府和监管也可能出手阻挠。

走投无路的各国热钱往哪里去,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即使流向中国,中国的房地产已经塌方了,传统制造业产能过剩,如果各国被迫对中国架设关税壁垒以换取美国的“折扣关税恩赐”,中国的传统制造业困难会更大。

新质制造业方兴未艾,但毕竟是新东西,前路上的不定因素较大。而且新质制造业的出路也会与传统制造业一样,受到关税壁垒的影响。

这就牵涉到中国是否能真正发展起媲美甚至超过美国的国内消费市场了。如果中国成为媲美甚至超过美国的消费极,特朗普的“关税大战略”就彻底破产,美国会内伤而死,至少缩回到孤岛状态。

各国现在非常困难。美国市场是已知,中国市场是未知,必须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做选择。各国不放心、不愿意选择中国,但被特朗普这么一来,更不放心、不愿意选择美国。这是比父母离婚时要半大孩子选择跟爸还是跟妈更难的问题。

一直有人说:中美之间必有一战。现在看来,开始了。只是这不是传统上的热战,而是经济战。

实际上,从特朗普1.0开始,已经打起来了。在这段时间里,中国打得有声有色。接下来美国放胜负手了,中国要是顶住了,Pax Americana就完了;要是顶不住,中国崛起就此打断。

都说特朗普搞孤立主义,危害盟国利益,这是看到了一半。他当然以MAGA为先,但当压制中国成为MAGA的必要条件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放胜负手。他本来就是个赌徒,不信逐步升级那一套。

他在打时间差。他需要在打爆中国之前,美国不打爆。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各国迅速和他取得一致,立刻对中国树立关税壁垒,各国的损失自己承担,美国则继续享受“盟国之间的半自由贸易”,关税还是要收的,少收点。

对于欧洲、日本,这可能做得到;对于越南、印度、孟加拉,这做不到,他们的供应链是“长在”中国的,不仅上游,中游也是,要完全本地化生产根本做不到。但这反过来也对欧洲、日本造成压力,他们也依赖越南、印度、孟加拉,他们自己也去工业化了。

最终,回到“中国之前”还不够,特朗普要回复美国制造,但美国制造需要中国制造的生产资料,去中国化增加成本,增加全供应链的启动时间,美国有没有这个时间,特朗普在赌。

美债是另一个问题。美国政府不借债已经运转不下去了。在现在的情况下,近些年来购买美债的主力美国银行和机构会很困难,买不动了。外国央行既有政策性避险因素,又有商业性避险因素,也会减持,毕竟美债爆炸的危险不小。外国私人机构和银行?就看他们有多头铁、怎么赌了。还有一个因素:各国都发展自主供应链的话,就没有闲钱投美债了,私人机构和银行也如此。

但美债要是爆了,美元就爆了。然后就不是美国关税壁垒的问题了,是美国购买力塌方的问题。危若累卵的美元一直说要倒要倒,没准特朗普一把就真倒了。他倒是要美元贬值,但这样的崩溃性贬值谁都不想要,还记得东南亚金融危机吗?别以为美元例外,世界上就没有例外的事。

特朗普在下大棋。中国崛起首先是经济的,MAGA更是首先是经济的,他没有像拜登那样搞地缘政治的老套,而是直接改组世界经济秩序。这肯定不能在4年内完成,10年都不够。但只要能起步,他就胜利了。但要是通胀、股市、美债通通爆炸,他就完蛋了。

但对于特朗普的邪恶,中国也不好对付。如果只是美国全方位对世界建立关税壁垒,中国在美国壁垒外推动自由贸易,美国就被彻底边缘化了。但美国要是以关税折扣迫使各国对中国实施关税壁垒,中国建立反壁垒,而美国则在“壁垒的那一边”实施半自由贸易(完全回到过去是不可能了,但折扣价关税还是可能的),那中国就被彻底边缘化了;要是中国与各国继续自由贸易,那就高度不平等,对方也乐得照单全收,更愿意跟着美国对中国树立关税壁垒。

中国可能只有在对美贸易本来就不发达的全球南方大力深耕,建立非美化的全球南方经济秩序。这很辛苦,但很扎实。更重要的是,发展空间很大。

但去中化的全球北方经济秩序也意味着欧洲化:高质量、高成本。20世纪初英国帝国特惠制还有殖民地贴补,21世纪的美国帝国特惠制没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