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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学二年级就学过:

原始的计划经济的缺陷在于以产定销,我能生产什么市场就销售什么,所以会生产出一堆品质不那么先进,用户不那么需要的产品,造成积压和浪费

原始的市场经济的缺陷在于以销定产,市场需要什么我就生产什么,但利润驱动下盲目的扩大再生产,会导致生产出来的东西又好又多,但用户消费不起,造成积压和浪费

原始的市场经济为什么会导致生产过剩,简单来说存在这样一个等式,销售 = 成本 + 税收 + 利润,成本追根溯源可以拆分成物资消耗和人员工资,也就是说 销售 = 物资消耗 + 人员工资 + 政府税收 + 企业利润。

而如果把整个经济体的产业链上下游合并成一个大的生产者来考虑的话,这个等式就可以把所有企业对企业采购的中间品同时从等式销售端和成本端抵消掉,得到:

居民最终消费品销售总额 = 基础资源消耗 + 居民工资收入 + 政府税收 + 企业利润

由上述等式可以看出,静态的来看,居民消费能力 = 居民工资收入 + 政府福利支出,由于企业利润的存在,居民的消费能力总是小于居民的消费支出的,当居民把存量的财富花完了,就不再有能力消费了,于是就发生了生产过剩和经济危机,这里就不进一步展开说明了。

为什么要强调原始市场经济,因为现代金融业的发展,把负债这个事玩出了花。

首先是,居民负债的增长,直接增加了负债水平100%的购买力;

然后是,政府负债的增长,在社会福利支出的部分,基本算是100%的增加了居民购买力,而在政府投资的部分,政府投资中也分为物资的消费和人员工资两个部分,如果政府投资中20%的部分是用来支付人员工资的,那么政府投资中就产生了投资额20%的购买力;

最后是,企业的负债,企业借了钱搞生产扩张,那其中用来支付人员工资的部分也就提升了购买力。

所以,生产出来的东西总是能够卖得出去,不存在商品积压,必然会导致于是所有生产者欢欣鼓舞,形势一片大好,经济欣欣向荣。这个过程中市场上不管是居民也好、政府也好、企业也好,必然存在一个或多个主体的负债是在增长的。如果负债没有增长,而又没有产能过剩,那必然是有人在消耗存量的财富。

总之,现代经济的增长来自于负债的增长,负债增长的规模和质量决定了经济增长的速度和质量,负债越多,增长越快,负债越健康,经济增长越健康。记住这个结论,这非常重要。

现代市场经济要保持可持续的健康增长,就需要确保负债是健康的负债。什么是健康的负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就是健康的负债,怎么保证借了钱能还得起呢?

纯从逻辑上分析,有以下几种办法:(1)借新还旧,只要能够一直借下去,就永远不用还;(2)把债权人消灭,或者让债权人自愿免债,那自然不用还了;(3)从第三方的倒霉鬼那里抢钱来还;(4)借债的同时做投资,投资成功的话用未来的钱来还;(5)发现新的自然资源或者创造新的技术,都能够转换成钱。

健康的负债来源于有效的投资和科技发展,今天借了两个鸡蛋,吃掉一个,剩下一个不吃而是孵化成母鸡,那以后就可以每天吃一个鸡蛋,这是有效的投资,如果运气不好孵化的是只公鸡,那债务人就破产了,而借出两个鸡蛋的债权人就面临血本无归的债务危机。

美国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与黄金脱钩成为纯信用货币以来,全球化带动的经济发展都是以美元的信用扩张为基础的。而美国的债务不断扩张,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问题,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美国主要凭着几招来为维持债务的不断滚动扩大。

一是抢钱,用美元和美军收割债权人和其他经济体,比如日本广场协议,什么逼迫日元升值这个说法就很有迷惑性,听起来好像还是日本赚了一样,但本质就是通过美元对日元的单方面贬值,让日本持有的美元债权大幅度贬值,同时打击日本的制造业,让日本多年的产业积累和资本积累化为乌有。然后是苏联解体,苏联的优质资产、资源、科技成果,全被西方资本和当地寡头席卷一空,再之后就是东南亚经济危机,通过美元的一收一放,把东南亚的国家的外汇储备和优质资产全给收割了,比如韩国三星,1997年之前外资持股比例不超过10%,金融危机后被迫开放,2000年的时候美资对三星的持股已经超过50%了。1999年轰炸南联盟狙击欧元,欧元狂贬,美资又趁机收割了一波欧洲优质资产。

二是科技创新,不得不说科技始终是第一生产力,冷战期间基础科研成果在产业方面的转化,是美国经济增长和美元债务最坚实的托盘。中国愿意进入美元主导的全球化体系,说白了除了做世界工厂这种苦活累活外,最大的目标还是为了吸收美国主导的科研体系的技术成果,为自己的自主创新奠定基础。

三是发现新的资源,比如页岩油革命,虽然目前面临成本高的问题,但是也属于能源领域的革命,对全球石油市场的格局有基础性的改变。

不过很可惜,美元这个债权债务体系在中国成为最大的债权人之前,上述的手段都是可以成立的,但是面对中国不好使了。

一是中国的钱不好抢,东南亚经济危机,索罗斯大杀特杀,在香港头破血流,主要是中国有外汇和资本流动的管制,没办法用美元潮汐彻底收割,最多刮点油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用战争来驱赶资本进行流动这一招也不好使,美国航母现在都要绕着中国的海军走,恐怕2016年南海危机是最后一次美军对中国的武力威胁了。

二是科技创新乏力,2000年以来的新科技题材,互联网、新能源、新材料、机器人、AI,这些领域中国发展很快,美国的科技神话不断被打破。当你是全球唯一的科技创新中心,只有你能够讲故事的时候,大家会不得不相信。但当中国的科技创新故事讲得越来越好,美国现在只剩下一个先进芯片的故事可以讲的时候,自然无法再为美元债务托底了。

三是借新换旧无法维持。前面说过,借新换旧是必须阶段性的通过发一笔横财来缓解债务扩张规模,渡过债务收缩期的。从2008年之后,美国已经很久没有发过横财了,这就导致了美国现在的借新还旧出现了大问题。

美国政府目前过于庞大的债务导致了政府收入已经不能偿还政府负债的利息了,虽然这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美国打开政府债务上限这个自我限制,美联储想印多少钱就可以印多少钱,但是讽刺的是,这么方便的看似没有任何锚定的主权信用货币,唯一的锚定就是信用,不是美国政府多么的有道德,而是印美元的速度必须在维持美元信用的基础上。

我们必须回忆小学二年级学过的另一个基础知识,政府通过印钞来增加政府支出或者偿还政府债务,本质是一种资产税。

这里为没有上过小学的朋友打一个简单的比方来说明,比如说一个国家里,农场一年生产100吨大米,刚好够喂饱本国消费者的肚子,市场处于平衡状态,售价是2000元一吨,那么每年的交易额是20万元。现在政府印了20万元出来,投资成立了的进出口公司,进出口公司想用这20万元从市场上购买大米并出口给外国并用来进口商品。那么,市场上只有100吨大米的供给,但有40万元的钱是用来买大米的,那自然大米价格上涨到4000元一吨,原来市场上那20万元就贬值了一半,也就是说政府通过印了20万元的钞票,向所有货币持有者征收了50%的资产税。

美联储量化宽松的本质,就是对全球所有的美元自己持有者征的资产税,只要这个量化宽松是以温和的幅度进行的,比如说每年扩张5%,那么相当于税率就是5%,那么美元资产持有者能够接受,或者说找不到更好的其他信用货币资产,那么这个体系就不会崩。如果量化宽松太快,每年扩张100%,那相当于每年征50%的税,傻子才继续持有美元。如果美国政府以让人无法信服的债务扩张速度扩大债务,美元的信用就会出现问题,那么美元体系就会面临崩溃的风险。

还是上面这个例子,如果政府印钱购买了50吨大米并换回来了武器,用这个武器抵御了敌国的入侵,第二年整个经济就恢复了,那我们说这个政府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政府用着50吨大米换回来了一个化肥厂,在使用化肥后同样的生产条件一年能够生产出200吨大米,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个政府是伟大的。如果政府把50吨大米换成了黄金并变成了掌权者的私有资产,那么我们说这种政府赶紧给我死吧,要不是隔了一个海峡,全国人民早把你活撕了。

美国现在的问题就是温和的债务扩张已经不能解决美国政府的负债问题,但他又有顾虑,如果肆无忌惮的以量化宽松的手段向全球美元资产持有人征资产税,引起市场信心的崩盘,会发生什么后果谁都无法预见。

这种两难境地下,特朗普上台了,他能想出的武器就是征关税,一是用关税这种贸易税的工具来替代量化宽松这种资产税,如果能在保持贸易规模不显着下降的基础上把税收上来,可以大大的缓解政府偿债和政府开支的压力,二是通过关税施压逼迫一些中小经济体做出巨大经济让步,或者一些优质的产能转移到美国来,用吸引外资和制造业增量带来的税收来增加政府收入。但目前来看,这个草台班子的执行力是没办法完成这个宏大的目标的。

其实对中国来说,原来中美经济结构对我们是非常理想的,美国负责提供负债,创造市场需求来消化中国的产能,然后美国人搞技术创新,不断创造新的价值来维持负债平衡,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创新,他去掠夺其他经济体来维持美元信用,确保对中国债务的正常滚动,对中国也没有损失。

不过近年来美国的经济政策导致了上述平衡被打破,一是中国自己的创新能力越来越强,美国人的科技创新带来的未来偿债能力大幅度下降,同时美国拒绝向中国提供高科技产品比如先进芯片,进一步恶化了用美国科技创新来维持债务平衡的能力。二是中美贸易战关税战,推动中美经济脱钩,美国负债消费这个中国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出现问题,中国经济的庞大产能必须找到一个新的靠谱的负债主体来消化。

地方政府作为投资端的负债者,目前已经达到了当前负债机制下的上限,理论上越南印度等新兴经济体也是可以从投资端负债主体作的角度为中国地方政府的替代者的,但中国目前无法保证中国资本在这些国家的投资安全,也无法保障把钱借给他们的债权的安全。

中东地区有丰富的石油资源,但也是因为安全原因无法成为新的投资端负债主体,消费端来说阿拉伯地区人口没有统一的政权,战争冲突风险高,贫富差距大,穷国人口虽然多但生产力水平低下,富国人口优先且缺乏水资源难以工业化,所以无法在提供可靠的长期负债能力。

那么怎么解决中国经济健康发展所需要的健康的负债主体的需求呢?当前的破局之道,有以下几个思路:

一是加强对一些自然资源产地的投资,让这些资源供给国成为新的债务主体,同时一些低端产品可以适当的对外转移,提升他们的市场规模和负债能力,带动消化国内的产能。

二是大力发展军事力量,从铸剑为犁改为铸犁为剑,用仗剑经商的方式,适当扩大对确保中国资本在海外投资的安全,钱借出去之后能收得回来,谁敢让我的钱打水漂,我就让谁去水里漂。

三是大力推动科技创新,增加我们自身的负债能力,确保在全球产业链中的优势地位。

四是挖掘地方政府负债潜力,改革税制让地方政府能够借更多的钱做更多的产业升级和基础建设投资,通过政府投资带动工作机会的增加和居民收入的提升。

五是扩大中央政府的负债和福利支出规模,特别是在鼓励消费,多发一些消费券,多发一些育儿补贴,只要能够支撑中国当前的制造业产能三五年不出现大规模停产,中国的企业自己会找到新的国际贸易形式下的转型出路。